【楼诚/楼诚衍生】【清和润夏】四部曲·关联整理(Part.3《二重赋格》)
@清和润夏 四部曲《狮子饲养手册》、《情寄》、《二重赋格》、《地平线下》的关联整理。
关于Part的划分:根据每节的第一段文字出处进行划分。在我看完《二重》之后整理出多少个第一段出自本文的,就把它们都划入Part.3《二重赋格》。
导语:【楼诚/楼诚衍生】【清和润夏】四部曲·伏笔整理(导语)
狐狸玩偶
他身边为啥摆着一个……红色的小布玩偶?
这个小玩偶一脸谐谑地看着谭宗明,一对圆圆的大眼睛,精灵古怪,调皮可人。
——《二重赋格》01
谭宗明前脚走,后脚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个小女孩儿就进来了。小女孩一看赵启平身上的白大褂,条件反射就要哭。赵启平拿起桌边的小玩偶,冲小女孩晃晃:“不要怕。这个送给你好不好?”
小女孩的母亲把片子递给赵副主任。赵副主任拿起来迎着光略略一看:“恢复得很好。适当可以活动一下了。”他笑着看小女孩,眨眨眼:“很快就能到处玩儿啦。”
小女孩被母亲抱走前,冲他摇手:“再见,狐狸叔叔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01
谭总看说明书,她没事拿着手机在微博上吐苦水,谭宗明无意间瞥到她的手机壳——又是那个红色的,坏笑的小玩偶!火红的小狐狸,穿着白色小内裤,圆圆的大眼睛,转来转去。
——《二重》01
秘书小姐抱着一个硕大的……阿狸进了公司大门。火红的布玩偶遮住她的上半身,前台就看见一只坏笑的狐狸晃晃悠悠走了过来。
秘书小姐绝对听见那种闷在鼻腔里的笑声了。
她抱着玩偶把自己塞进电梯,站在电梯中央,觉得四面都是视线。她想把脸埋在狐狸屁股里,又想起脸上有妆,还得小心翼翼不要把妆擦在阿狸的白色小内裤上。
阿狸一路坏笑着进了谭总办公室。谭宗明一抬头吓一跳:“这么大?”
秘书小姐心里苦:“您说要最大的……”
谭总咳嗽一声:“搁沙发上吧。”
秘书小姐放下阿狸,简直不忍心看。谭总的办公室装修得冷硬简洁,方方正正,严肃凛然。突然出现的小狐狸简直破坏气氛,它那么高兴,那么可爱,它不该出现在这里。
“那个……谭总,我把阿狸放你休息室里吧。”秘书小姐干笑:“放在外面有点……”
谭宗明正在翻文件,嗯了一声。
——《二重》03
今天谭宗明心情不错。等秘书小姐从外面关上门,他立刻起身去休息室。套间的床上摆着两个硕大的玩偶,难为秘书小姐买得到。两只狐狸,一只半睁着眼,邪魅一笑。另一只眼睛挤成几条线,呲着方格牙坏笑。桌上还摆着尼克狐的模型。模型倒是不大,做得很精致。一个是穿着衬衣的,一个是穿着警服戴墨镜的。
“哟,是挺帅。”谭总拿起模型颠来倒去看了看,穿着衬衣的那个表情真有点像赵医生。慵懒,漫不经心,好像没啥值得计较的,一切都无所谓。
啊我的赵医生。
这模型有穿白大褂的就好了。
——《二重》05
电梯到达指定楼层,还是安迪先走出去。她的办公室和谭宗明的办公室在一层。谭宗明夹着两本书打开休息室,大大小小的狐狸玩偶上蹿下跳开朗地填满了整个屋子。
“早上好啊。狐狸。”
谭宗明轻声问好。
——《二重》09
赵启平被灯光刺激地眯眼,适应了一会儿,目瞪口呆:“阿阿阿狸???”
装修典雅奢华的休息室——几乎普通人家的三居室了——摆满了狐狸玩偶!各种狐狸!铺天盖地的狐狸!阿狸脸最大所以最醒目,它们在床上柜子上书橱上对着赵启平坏笑。
赵启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谭宗明抱着他,抱得很紧:“小狐狸,嘿嘿,小狐狸。我知道你嫌我情话土破坏气氛,我琢磨着我也学不会说漂亮话了。我直接告诉你好了,亲爱的,我爱你。”
谭宗明用他独有的气音在赵启平耳边道:“我爱你。”
赵启平又想哭又想笑,又想发火又很感动。
所以他宕机了。
——《二重》19
满屋子狐狸。
赵启平终于找到自己的嘴:“谭宗明你什么意思……”
谭宗明低声笑:“你肯定不记得。咱俩第一次见面时,你办公桌上摆着一只阿狸。然后你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笑了,坏笑得跟阿狸一模一样。”
赵启平记起来,当时是想着……一根谭宗明漂在水面上装死。
“所以你就收集阿狸?……这是尼克。”
“尼克因为那会儿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对待病患的样子。你是个好医生,小姑娘愿意亲近你,叫你狐狸叔叔。这两段记忆对我来说很重要。为了避免忘掉,这些小玩偶帮我记住。”
赵医生耳朵有点红。
——《二重》20
室内光线一亮,各式各样的狐狸们欢欢乐乐地看着赵启平。赵启平做了半天心理建设,坦然地和各种狐狸们……对视。
还是有点耻怎么办。
——《二重》21
回到晟煊,谭宗明把三只老虎布偶塞到差不多大小的狐狸布偶旁边。小布偶相亲相爱,谭宗明搂着赵启平又亲又啃。
——《二重》25
谭宗明和赵启平都习惯晟煊里大大小小的布偶了。阿狸,尼克,老虎。上个礼拜赵启平心情好,拿着手持吸尘器挨个吸尘。
真奇妙。
——《二重》51
苦丁茶
秘书的一项工作就是要给老板准备饮品,也不知道谁规定的。秘书小姐每天要早到半个小时,但不是泡咖啡,是泡茶。
苦丁茶。
谭宗明有一点很异于常人,他非常嗜苦。谭总喜欢一切苦味的食物饮料。他吩咐过,泡茶要“酽一点”。秘书小姐往谭总专用紫砂大茶缸里丢了六根大苦丁。犹豫一下,再丢三根。她觉得自己的口腔突然受了某种刺激,于是大幅度活动下颚。内心挣扎到最后,闭着眼往里扔了一根。十全十美,十全十美。
接下来没有了心灵的折磨,就简单一点。烧热水,把茶汆一汆,泡上。等苦丁茶全发开,叶子比水多。咖啡已经不能满足谭总的感官需求,一般普通茶叶当然更不行。现在是苦丁,秘书小姐预感谭总下一步要喝黄连了。
——《二重》05
秘书小姐完全不知道,苦丁茶喝过之后叶片是可以嚼的。谭宗明喝过几遍茶水,就会把苦丁叶子给吃了。
所以,谭宗明是传奇。
——《二重》08
赵医生对秘书小姐端的茶水很好奇,在她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尝了一口,整个人冻住一样。秘书小姐看他眼睛越睁越大非常欣慰:“同甘共苦,同甘共苦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24
早餐过后,赵启平端上两只大杯子,咣当放在两人中间。谭宗明一愣,玻璃杯里的这个色泽……
“咱俩一人十根大苦丁。”田螺先生看着谭宗明,举起扎啤杯子:“先干为敬。”他把心一横,仰头就灌。谭宗明张着嘴看他,他硬是把十根苦丁茶给喝了。
“……你,现在脸色也泛绿了。”
赵启平瞪着谭宗明,根本说不出话,他现在找不到自己的嘴。
苦得都麻了。
——《二重》45
“你别说,苦丁茶挺好喝的。”明楼乐呵呵接着溜达。
“那也不能多喝。吃多了核桃再狂喝苦丁,喝苦丁好一点再吃核桃上火,这不造孽么。”
明楼又摸个核桃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13
明诚最清楚他反复溃烂的嗓子。最严重的时刻,漱口的水吐出来都有颜色。什么都不起效,苦丁黄连明楼已经喝不出味道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17
烤饼干
赵启平一般不吃别人递的东西,不过他无法拒绝这样一只肉嘟嘟的小手。他接过松软的金黄色的烤饼,小男孩又从挎包里掏出同样一块,小心地打开保鲜袋,小口小口啃起来。赵启平拆开袋子,香气袭击了他的嗅觉。只是一般的烤饼,但是制作者手艺不错,松软得像面包。面粉,鸡蛋,少许白糖,三样最简单的材料。
吃得赵启平眼睛发酸。
小男孩从小挎包里掏出一瓶小酸奶:“叔叔喝吗?”
……你是哆啦A梦吗?
赵启平摇摇头,小男孩自己插上吸管吮吸起来。
“这是你家人烤的?”
“爸爸烤的。”
“你爸爸在里面开会?”
“对的。”
“等他很烦吧。”
“不烦啊。我等他一起回家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05
“不会啊。我自己一个人待着挺好。”亮亮伸手进小挎包里掏一掏,掏出一小包小饼干,递给赵启平。赵启平接过来一看,还是家庭自制的,大概动物形状不好做,全做成了三角形梯形。小哦呦自己也拿着一包慢慢嚼:“爸爸怕我无聊给我烤的。”
赵启平拿着保鲜袋装的饼干百感交集:“我小时候,也经常等爸爸开会做手术。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。”
亮亮拍拍他:“你的爸爸不会烤饼干吗?”
赵启平想了一下赵先生系着围裙烤饼干,笑了:“他根本不进厨房。”
小哦呦非常同情地看着赵启平:“叔叔,你还想要饼干吗?我叫我爸爸多烤一些。”
赵启平搂着小哦呦亲亲他的脑袋:“不必了,谢谢你爸爸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10
赵教授稀里糊涂接过小胖手塞过来的东西,一看是一包饼干。梯形三角形,切得十分即兴发挥。
“嗯?什么意思呀?”
亮亮笑眯眯:“赵叔叔最爱吃这个啦。”
赵教授笑:“这是你妈妈做的?”
亮亮摇头:“爸爸做的。每次我要等爸爸的时候,爸爸就做小饼干给我。”
赵教授看着小饼干:“你爸还会下厨呢。”
亮亮坐在赵教授身边,晃动小腿:“爸爸最好啦。”
两个爸爸都是哦。
赵教授心里一动:“你经常这样等你爸吗?”
亮亮点头:“是呀。”
“你不会不高兴吗?”
亮亮很奇怪:“为什么你也这么问?不会呀。我等爸爸一起回家。”
赵教授一愣:“还有谁这么问?”
“赵叔叔啊。”
赵教授苦笑:“你赵叔叔这么问的啊……你赵叔叔小时候经常被我扔在医院里。我说让他等我,等着等着我就忘了。有一次连着做了两台大手术,我自己回家才发现孩子没带上。我是个坏爸爸,对不对?”
“哦呦。”
赵教授捏捏他的脸:“小饼干送我吗?”
亮亮点头。又想起来:“赵叔叔说没人给他烤饼,他很难过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39
赵启平和谭宗明对着坐在食堂桌上。谭宗明拆纸盒的时候费了劲,里面包着泡泡纸。泡泡纸下面是密封塑料袋,好像抽掉了空气,真空的。
“啊。”谭宗明感慨了一声。不愧是老泰山,包个饼干都挺科学严谨。
然而,碎成渣了。
赵医生拆开袋子,看着饼干渣发呆。
谭宗明起身去拿了两把勺子,递给赵启平。赵启平默默接过勺子,舀了一勺,塞进嘴里。
谭宗明紧张:“好吃吗?”
赵启平闭着嘴咀嚼。脑门上一条道,十分稳重。谭宗明想说要不擦了吧,想了想还是没吱声。
颜色实在是看不出卖相,味道很香。飘浮的香味儿里依稀有奶香和鸡蛋香。
“我觉得吧,应该不是咱妈做的。咱妈做的不会非要寄给我,寄给你就行了。我猜是不是咱爸做的?他觉得你把他拉黑了,肯定快件也不会收,干脆寄给我……”
赵启平还是不说话,狠狠挖了一大勺饼干渣,并且把塑料袋往中间推了推。谭宗明有点尴尬,又觉得国手做的饼干不容错过,只好硬着头皮拿勺子挖一块儿。
……味道真还行。
——《二重》44
明楼抱着小米,觉得他外套里有东西。他伸手捏一捏,应该是小米偷偷藏了许多饼干。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儿,总是惶恐地藏许多吃的。明楼无奈:“你爸爸不让你把饼干揣身上。招虫子。”
小米讨好地蹭蹭明楼,举起一块可爱的小饼干塞给明楼吃。
明楼和小米分享饼干。小米能不讲话就不讲话,他觉得没这个必要。他怕明楼,也很清楚明楼是这个漂亮大房子的顶梁柱,幼小的生物为了生存下去直觉总是很灵。平时尽量不要讨嫌,偶尔提醒一下几位大人自己存在。
明楼拍着小米,小米吭哧吭哧啃饼干,他低声道:“小米想不想听安先生讲的故事。”
小米在他怀里抬头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51
明诚推开书房门,明楼抱着小米欣赏雪景,小米还在咔嚓饼干。明楼转身,赶紧要明诚接手小米:“你快抱着他。饼干渣子都吃我领子里去了。”
小米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,鼓着嘴嚼。明诚拎着他放在地上,尽可能地把他的衣服抖干净:“你……再这样,我可不烤饼干了。”
小米很委屈。
“最后一次,听到没?”
小米点头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51
坚韧不拔
谭宗明表情一点没变:“赵医生,我谭宗明爬到现在这个位置,靠的绝对不是运气。”
“……是什么。”
“坚韧不拔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05
清晨的阳光干净活泼地在风中粼粼泛动。难得新鲜的空气,新鲜的一天,不太新鲜的人。谭宗明双手插着裤兜,抿着嘴看赵启平。赵启平叼着三明治发愣,谭宗明很潇洒地一摊手:“胜不骄,败不馁。坚持不懈,坚韧不拔。”
赵启平拿下三明治,忽然冒了一句。
“哦呦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07
谭宗明闷声笑:“赵医生,我早就介绍过我的优点了。”
赵启平垂着眼皮:“嗯?”
谭宗明凑近他的耳朵:“坚韧不拔呀……”
——《二重》20
胡天胡地不知道折腾了多久,两个人咬着牙仿佛要尽一生欢。谭宗明的能耐被证实确实不错,他舔着累得半死的赵启平的耳朵:“亲爱的,是不是坚韧不拔?”
“滚你大爷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20
破坏气氛的情话
“赵医生,赵医生。”谭宗明满脑子本能,他颤抖着轻声道:“我生病了,救命。”
“生的……什么病。”
“心……心没了。心给人摘走了。”
赵启平,笑场了。
——《二重》06
然后他听见什么地方手机响。他在沙发上吃力地摸了半天,想起来昨天手机一直没拿出来。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,谭宗明的短信:你在我心里,你难过,我就会心疼。
苍天,你在哪儿摘抄的如此老土的情话。
赵启平终于回到卧室,裹着毯子,倒在床上。
——《二重》09
谭宗明下楼开车,撩人的夜色仿佛是一出优雅表演的谢幕。他的文思又开始泉涌,于是他郑重发了一条短信给赵启平:
愿夜风从我的心吹到你的心里。
赵启平拿着手机,半天没说话。感谢老谭的短信,美妙的,矫情的心思雨打风吹去。他伸手捂住脸。
谭宗明,你大爷的!
——《二重》11
一些难以忍耐的事情
谭宗明陪着几尊人物打了一天高尔夫。高尔夫讲究肩部和腰部的姿势与力量,谭宗明很轻松地就能挥出完美的一杆。不过他不是来比赛的,他是来社交的,于是他要忍受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击球姿势,乱七八糟的打法,甚至——他妈的哪个蠢货击飞的草皮。
——《二重》10
姓明的惯会站队,左右逢源。在七十六号丁李相争的时候不掺合,新政府周陈相斗竟然两边都能卖好。陈公博闷在自己公馆里开局子叫条子,还要请明楼。明楼肯定不嫖,也不抽大烟,主要去听戏打牌。每一次牌局明楼回来都要发牢骚:这一群笨蛋,要输给他们还得费心思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91
“麻将真是很好的博弈游戏。入门不难,花样繁多。”中岛信一高兴,“明长官深思熟虑如何不让我输得太难看。”
明长官笑。
“麻将大概是一种简单的与人斗的演绎。您看,这种游戏,自己赢不了的情况下,总有办法让对方也赢不了。”
“中岛机关长抓住精髓了。”明长官很利索地洗牌,表情轻松。
“咱们再打一圈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21
棒槌
谭宗明蹙眉:“可是我哪句话讨你高兴的?”
赵启平坐直了,左手手腕依旧被谭宗明抓着,手指点点桌面:“……棒槌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10
赵启平没什么胃口,端着挺空的餐盘坐在四人餐桌上。谭宗明终于结束和凌远的友好聊天,他伸手捋捋耳垂,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,自己去取了餐盘,跟在人群后面排队。
……棒槌,你没拿餐卡排什么队。
——《二重》30
二重赋格
赵启平修长的手指在吉他上面拨弹起来。左手揉右手拨,谭宗明看得一愣一愣。曲子从赵启平的手指中流淌出来,圆润富丽又轻快。外面天色拼着最后一丝余晖,就在赵启平的手指上流连。
两个人盘着腿对坐,谭宗明听得入神,赵启平弹得专注。曲子一追一逃,一问一答,谭宗明有些疑惑。赵启平轻声道:“这叫赋格曲。巴赫赋格曲。”
天气是挺热。空气有点潮湿,夜色没让天气凉爽一些。夏天最普通的夜晚,赵启平弹奏吉他,他弹了几乎所有会弹的赋格曲。谭宗明觉得,这似乎就是他和赵启平的一点缩影,在吉他琴弦上,追追逃逃。
——《二重》11
赋格。Fugue。追逐,遁逃。
爱情是一场相互的狩猎。
就是不知道谁能捕到谁。
——《二重》11
赵启平许久没回自己的窝,一开门一股灰尘味。他打扫半天,觉得奇怪。自己以前也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,最近怎么跟磕了药似的。看,回来了吧。吉他摆在沙发后面,落了一层灰。他拿抹布慢慢擦干净,打开琴盒,试了试弦,流畅地弹了一段赋格。
赋格,追逐,逃逸。
那天晚上问谭宗明是不是该自己追他了。
古典吉他的声音在赵启平修长的手指里喃喃自语,又迷茫又委屈。
——《二重》25
老虎腕表
赵启平不是很爱饰品,但是热衷腕表。平时上手术要摘,他觉得麻烦,所以干脆连表也不戴。谭宗明偶尔看见他戴过几次,纯黑的黑表,表盘上面一只老虎脸。这表的表盘真心不小,老虎的脸快把表盘填满了。非常逼真的虎,似乎正在寻找猎物,一双眼睛沉静凶险。
谭宗明很喜欢:“你这表哪里买的?”
赵启平看了一眼:“在法国一个二手店买的。店老板跟我说这表是二战时期的,我也没查到它的牌子。这么多年了,就换过一次电池一次表带,走字走得勤勤恳恳分钟不差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13
谭宗明在办公室里无聊,研究那个老虎腕表。远看还行,根本不能近看,在他看来做工太粗糙了。在腕表背面的表壳上,有一串文字。似乎不是什么防水防锈的标识,是一句话。铭刻的手艺非常糟,被磨了这么久几乎看不清。谭宗明用手指使劲抹抹,迎着光蹙着眉仔细辨认。勉强只有两个词是可以看清的:MIN……Zen。
MIN Zen?
——《二重》14
作为晟煊集团总裁的特别助理,后勤办公室领导,秘书小姐展现了惊人的战斗力。她亲自和瑞士方面交流,并且把谭总的老虎腕表送去晟煊旗下的珠宝中心鉴定,寻找蛛丝马迹。差不多一周左右,她有了突破性进展。
老虎腕表大概成表于八十年代。仿制的人手法略拙劣,但是几乎把每个细节都仿进去了,尤其是表盘的隐形签名——世界祖师级表王Breguet于1795年为了对付高仿研发的防伪手段。仿制者企图以假乱真,很显然只能失败告终。
这一部分很简单,难在与瑞士的沟通。瑞士人和他们制作的表一样,轴得闻名遐迩。想要找出许多年前的客户并不简单,秘书小姐亲自飞赴瑞士。
总之这位能力完全匹配得上职位的女士用了些办法。她得庆幸谭总让她查一块表,如果是一个银行帐号,基本上不用想太多了。大约四天左右,秘书小姐终于精确定位了当年在Breguet定制老虎腕表的客户。
MIN Leu
二战期间,来自上海的MIN先生为了庆祝自己弟弟的生日,大张旗鼓在Breguet定制手表。表盘的老虎脸参照了当时最名贵的苏绣老虎像,据说当年这幅苏绣老虎的眼睛不同角度看颜色都不同。Breguet用尽了当时最先进的工艺,力求还原苏绣的丝绒感与灵动的神态,所以价格……
来自上海。有财力这么干。MIN。
秘书小姐还在瑞士,但是写好了调查报告连夜发给谭总。谭总这里是白天,他看了个开头就笑了:“给弟弟过生日犯不上这么费心费神。这肯定不是弟弟。”
谭总看完了报告,放下平板,往后一仰。
明家。
原来如此。
目前这块表在法国被私人收藏。谭陛下下旨:让对方开个价。把那块表给我收过来。
——《二重》16
典雅。谭宗明打开盒子,里面的表让他惊叹了一声。
这才是……真正的Breguet定制啊。
那只虎像是小的苏绣,眼睛仿佛是活的。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色彩,所以老虎的眼神狡诈,凶残,可爱,甚至……深情。
老虎为什么会深情。
谭宗明拿着这只机械表看傻了。这是艺术,真正的艺术,不单单是看时间的工具。收藏家保养得好,走字依旧精准。这只表一本正经地记录下经历的时间,它平静地走过了几十年。
——《二重》17
谭宗明真没打算睡。他就是有点困,但为了晚上的睡眠——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三更半夜找赵医生——他也不能睡着。他正在想心事,想那块老虎表。必须有一个合适的时机跟赵小狐狸坦白。什么时候呢?仿的那块他现在依旧戴着,他换给赵启平那块小狐狸稀罕了两天嫌麻烦,又不戴了。
生日快乐,明诚。
表盘子后面的那句话是法语,显然雕工比仿的强多了。手工雕凿,线条平稳流利,清晰爽快。这句话太冷硬。依着谭宗明,怎么也得是生日快乐我的心吧。
——《二重》26
法国国庆跟明台一点关系都没有。他从图书馆回家,顺便检查邮箱。有几封信,水电费,银行通知,广告,还有……咦怎么还有个瑞士来的航空信,厚厚一大叠,邮政直接塞邮箱里连通知都没有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56
他咳嗽一声:“啊……我可能要解释小金库的问题。你知道钱对于我来说就是个玩意儿。我一直有个任务是在巴黎证券交易所树立形象,不知不觉就……有钱了。所以在瑞士订做了一只手表。大老虎的手表。我希望……你能喜欢。”
明诚突然笑了。笑得如五月阳光下的春风,生机勃勃:“亲爱的,谢谢。”
他吻住明楼。
“谢谢你的礼物。谢谢你的情书。谢谢……你的生日。”
我们,同生共死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60
明楼拥抱他:“藏起来。”
明诚跑到自己房间,小心翼翼地捧回一只大盒子。黑蓝色,皮面,宝玑手表的盒子。他郑重地把手表盒放进保险柜,看着明楼关上柜门,柔润地咯噔一声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67
明楼一听:“别别别,给钱不是更应付?明台要什么?不如送你表?”
明台无意道:“现在定情才送表,这叫‘表心意’或者‘表心仪’,大哥你送我表?噫,好冷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79
明诚睡意朦胧,明楼搂着他,渐渐犯困。这几年他也极少睡得踏实。现在人在怀里,他再也没有更多的奢望。
“我看了,老虎表还在。”
“我知道,我也看了。”
“被抄了也不要紧,谁抄的我抄谁。”
“嗯,小阿诚说话越来越有气度。”
明诚得意哼一声,那是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44
一顿饭
菜馆里面的装修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十里洋场的大都会风格。纸醉金迷,灯红酒绿。大门打开的那一瞬,赵启平简直能感觉到当年的靡靡之音穿透了时光。快乐容易跟着光阴流走,总有人想抓住。
西式马甲长裤手臂上搭一条白巾的英俊的侍应生优雅地走过来,轻轻一躬身:“您回来了。”
赵启平恍惚。那一缕泛旧的情绪引着他向前走。原来竟然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了岁月,回到了……来的地方。
那时的爱情。那时的痛苦。那时的……记忆。
谭宗明也喜欢这地方。这里的氛围让他舒适,放松,愉悦。他固执地认为,一切都该是这个样子,本该是这个样子。侍应生对他说,您回来了。
他就真的,回来了。
用餐的地方不大,极尽细微处的奢华。点着枝形蜡烛,摆着西洋式餐具——还有中式的餐盘。那时候一切讲究中西合璧,连这种不尴不尬的细节都能复制出来。
谭宗明脸在蜡烛那一边,看不真切。赵启平忽然觉得他们俩以前就来过,这样吃饭。这种亲切感让他悚然。
谭宗明看着赵启平笑。烛火的光在他眼中跳跃,又漂亮又凶险。赵启平以前看过关于老虎的纪录片,黑夜深山中一只猛虎回头看了摄像机一眼,完全的漆黑中只有两点慑人的冷光。
他们俩人没说话。谭宗明似乎也有点感慨,只是低头吃东西。
怀旧真的挺可怕。
怕掉进旧时光里,出不来。
——《二重》14
明楼带着明诚来到一处……小洋楼?明诚看那个花园门:“咱们是来做客?”
明楼兴致勃勃:“不是,就是这个菜馆。好吧我听他们吹得挺好,说适合带小情人过来罗曼蒂克一把。我这不就想着要带你来么。”
明诚站在花园门口,明楼伸手一推门——
精致奢华的光线铺天盖地。
地方不大,但装修雅致。中西合璧,这几年都这么搞。枝形灯,西洋刀叉,青花瓷盘子。洋人一阵一阵讲究“东方美”,仿佛流感,治好还得。商家一股脑儿土洋结合。西裤马甲的服务生手搭白巾,对着明楼用鬼佬的方式硬着腰鞠躬,不知道哪里飘下来柔软的靡靡之音,仿佛若有似无的香水,捉摸不定,浸染骨髓。
服务生递上菜单,体贴消失。明楼和明诚对着坐,明楼一看菜单的价格,有点担心地瞄明诚的脸色。明诚神色镇定,还挺大方。菜品真的不便宜,明楼心里一咯噔,什么都打听好盘算好,唯独忘了问价格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02
愚园路1136弄
谭宗明站住了。
他盯着玻璃柜里一个建筑模型一直看。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城堡式建筑,奢华典雅。赵启平往前走了好远才发现差点扔了谭宗明,只好折返回来:“你在看什么?”
谭宗明没回答。赵启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这个精致的模型下面的资料卡:
明公馆。
愚园路1136弄。
现为青少年活动中心。
——《二重》22
中午吃饭的时候凌远无意道:“明天早上你也去送亮亮吧。亮亮那个活动中心挺漂亮的,正好咱俩去逛逛,散散步。”
李熏然塌下脸:“学校有啥好逛的……”
凌远笑道:“我知道你想什么,你是不是以为活动中心是那种火柴盒似的一层一层楼?不是。那个建国前是个大资本家的公馆呢。”
李熏然眨着圆眼睛看他:“哪个大资本家?”
亮亮抢答:“明镜!”
凌远蹙眉:“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准说话。”
亮亮皱皱鼻子。
李熏然帮亮亮撕鸡肉,小家伙喜欢把鸡肉撕开在红烧的酱油里泡着,这样吃才有味:“哦,好像听说过。”
这里出过的大资本家实在太多,提起来也就知道个大概姓什么。
“那行,明天去看看民国大资本家都住什么房子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23
爷叔
管家等在门厅外面。他是个头发花白打扮一丝不苟的称职的管家,看见谭先生的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,脸上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动摇。
谭宗明看到他很高兴,喊了一声:“爷叔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23
赵启平问道:“管家先生姓什么?”
谭宗明咂咂嘴:“他姓可长了。”
赵启平一愣:“啊?”
谭宗明闭着眼语气轻飘飘:“爷叔不是中国人呢。据说他是我祖父从欧洲带回来的,白黄混血。你看不出来么?”
赵启平笑:“爷叔年轻的时候肯定很帅。”
谭宗明抽鼻子,打了个喷嚏:“是啊,可帅了。爷叔和我父亲一起长大的。我父亲一直东奔西跑,爷叔就留在家里打理大宅。他不怎么出门,永远都守着家。”
谭宗明父母的事儿赵启平略有耳闻。不过都过世了,再八卦也没意思。谭宗明把书本拿开,看着赵启平笑:“爷叔的事儿我从来不问。算是给他们那代人的尊重吧。”
赵启平关了吸尘器:“做得对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24
谭宗明一直心事重重,跟在后面。似乎忍不住一样,低声道:“爷叔,他们明天要回来。”
管家脚步一顿,表情没有变,笑得很温柔:“几十年了,该回来了。”
谭宗明心里一酸:“爷叔……”
管家先生步履稳健,牵着亮亮往院子走:“该回来的,总要回来。该团聚的,一定团聚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32
“你是不是有两个爸爸?”
亮亮很大方:“是呀。”
“啊告诉你一个秘密。我也有两个爸爸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43
“我是他们领养的孤儿。”管家先生讲这一部分的时候倒很坦然:“他把我从孤儿院领出来,告诉我我还有另一个爸爸。另一个爸爸很威严,并不常笑,心事很重。可是他对我也很好,握着我的手教我写毛笔字。”
“那怎么只有一个人呀?”亮亮看照片。
“因为……我还很小的时候,就和他们分开了呀。”
亮亮偎着管家先生:“爷爷不要难过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43
赵启平把吐司塞进嘴里套上裤子,拼命嚼嚼嚼吞掉:“我……不是想要打听,爷叔他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情况?”
谭宗明仰起脖子,赵启平上去给他系领带。长长的手指偶尔碰触谭宗明的皮肤,这是他早上为数不多的享受之一。等领带打好,谭宗明道:“爷叔今年七十三了。”
赵启平震惊:“看不出来啊,我以为就六十多。”
谭宗明舔舔嘴唇, 想了半天:“爷叔出生在一九四三年,那年法租界撤销,法国侨民大规模回国,法国男人扔了中国女人,中国女人扔了混血婴儿,这么个事。”
赵启平接着震惊:“但是你说爷叔不是中国人啊?”
“爷叔四八年被领养,五零年被养父带到法国。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,爷叔是法国籍。五七年回国进谭家,六三年跟着谭家到了美国,八十年代回来。”
赵启平亲亲谭宗明的下巴:“很详细。”
谭宗明吻他的嘴唇:“因为正确来说,他其实……是我娘舅。嗯我也是刚知道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48
小孩子们一哄而散。被打的孩子满脸伤,不在乎,提着被扯坏的裤子,到处找鞋。找不到另一只鞋子才开始着急,过大的蓝眼睛里包着泪。
……混血。租界撤销,上海遍地这样的孩子。明诚半蹲下,轻声道:“你叫什么?”
小混血不搭理他。含着眼泪光着一只小脚丫到处找鞋。这孩子太小了,到底多大?他可能明天就会夭折,眼下顽强地生存。
“我叫……明诚。”
小混血停下,看他。他被揍得习惯以至于麻木,幼兽一样活着,并不惧怕。没什么好惧怕的,他活得理直气壮。
明诚冲他伸手:“你……想跟我走吗?”
小混血的眼泪再也包不住,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划一道白。
明诚抱起他。
上海的弄堂永远那么曲折幽深,仿佛人的心思,深不可测。明诚抱着小孩子,一步一步,走出去。
年幼的小孩子抓住明诚背后的衣服,细瘦的手指拼尽全力,就要活着。
光着的一只小脚丫很凉。明诚轻轻握住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48
小米不认字,也不会写。明诚去孤儿院查过,小米登记名是“米沙伊勒”,一个法文名,公元一九四四年被遗弃。明楼让小米坐在自己怀里,握住他的小手教他写毛笔字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49
家园
绘画总是让赵启平愉悦。谭宗明看着他拿着一幅油画走过来笑道:“这一幅送给我吧。行吗?”
谭宗明伸着脖子:“这是什么画?”
赵启平亮给他看:“我在库房的角落里发现的。它包着布,没有挂上墙。我找了找,没落款,管家先生都不知道这画的来历。但是我觉得特喜欢,送我吧?”
谭宗明心想库房里的东西你要什么不行,非要这个。他扬起眉毛打量着这幅画。技法之类的他看不出来,画面内容他很喜欢。湖畔树林,小木屋。时光悠然,恬静自得。
“你喜欢?为什么?”
赵启平自己看着不大的油画,表情很欣喜:“多美好,像个梦似的。”
谭宗明点点头:“是呀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24
不过这幅油画他得带走。谭宗明出差,赵启平坐在极尽奢豪的休息室里,环顾四周。佘山带出来的,没有落款不知道名字的油画,美得像个梦的油画,是属于他的。谭宗明送给他的。
再带上谭宗明。这样,就没什么遗憾了。
——《二重》37
晚上回家,吃完晚饭明楼奔回书房,明诚翻个白眼,出息,又没让你洗碗。明楼在书房等半天外面没动静,他出来,看到明诚站在客厅画画。
专注的神情一直未变,还是那时用菜板子夹画纸坐在厨房画画的小少年模样。
画有个大致轮廓。树林小溪木屋,恬静安逸。技法或许有问题,但画面却美好得像个梦。
明楼站着看半天,一时没忍住:“空间层次感虚了点。”
明诚想拿笔在他脸上涂。
“我就追求这种虚幻感,这叫中西结合。”
“不谦虚。”
“我要那么谦虚干嘛?”
“你画我就挺好。”
明诚转脸怒视。
“好吧好吧。其实这里你可以……”
客厅电话铃响,明诚去接电话:“不要乱改我的画!”
明楼挠挠脸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71
窗外太阴,谭溯嬴对着阳光举着一副油画欣赏。明楼站在他身后,默默看着。
“多好的画。为什么不挂起来?”
明楼低沉地笑,醇厚的春风在他喉间滚动:“技法生疏,透视不够好,颜色层次又没那么……”
谭溯嬴就头疼明楼这个说话口气:“这画画到我心里去了。你不喜欢,送给我?”
明楼心里疼,疼得柔软:“大表哥,我喜欢呀。这画画的是我心中的家园。画者技法不好,可他知道我想要什么。湖畔旁,树林边,我……的家。”
谭溯嬴陷入长久的沉默。美好的像是梦一样的画就在他手中,永远碰不到。
“家园。很好。”
他们站着,一时不知道说什么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36
谭溯嬴放下油画,明楼忽然道:“大表哥,这幅画拜托给你,行不行?”
谭溯嬴看他。
“想来想去,都是身外之物。最放不下的竟然是这幅画。请你帮我保管,行不行?”
谭溯嬴笑:“乐意之极。这本来就是一幅好画。是不是?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36
沈大成青团
谭宗明母亲的生日到底没赶上。拖了好几天等赵医生休息,谭宗明才开着车载着赵启平去墓地。赵启平在车上发现一盒点心,是沈大成的青团。不是一般卖的塑料包装,是很古旧经典的纸盒,由纸捻绳捆着。
谭宗明解释:“姆妈最爱吃沈大成青团。她其实不怎么爱点心,只喜欢吃这个。”
赵启平点点头。
——《二重》25
明诚第一次坐船,心里兴奋。即将穿过大洋,去一个陌生的国家,这令明诚的野心略有膨胀。他打开行李,打算拿出大哥的睡衣,忽然愣了。
——沈大成的青团?
明台最爱吃沈大成的青团,大姐给他限量,一个月只能买一次,一盒只有几只,明台每次吃得都很珍惜。这一盒大概是他这个月的口粮,被他笨手笨脚塞进行李箱,纸盒都压扁了……青团大概也压碎了。
喜悦,期待,野望,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。他看见明台偷偷塞进来的青团,才真正明白,自己,离开家了。
大姐,明台,站在那些送别的人群里,看着他们远去。
明楼从后面走过来,看见青团,轻声道:“明台塞进来的?这是他最爱。”
明诚眼睛发酸,低着头。明台是他们几个里最恋家的,他希望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。
“这小子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4
明诚踩他脚,帮明台拎行李。明台没带多少东西,一只皮箱,装着内衣内裤,原本半箱子青团,都吃了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52
他们和他们
礼拜一赵副主任开了会,请了假,上了谭宗明的奔驰商务。赵启平难得穿了正装,西装革履,很有老派绅士的气质。谭宗明有非常多的话想跟他讲,可是不知道从哪里讲。老虎表,明公馆,青少年活动中心,那封信。几十年的故事,太长太长。
——《二重》32
赵启平很快就明白谭宗明说“他们没法聊天”是什么意思。
两坛骨灰。
走的是民间殡葬渠道,从法国来的。标牌上没有中文名字,只有外文注音。两位的姓是大写的“AN”,赵启平看了一眼,安?
一位的生卒年份是1905-1971,另一位的生卒年份是1913-1983。谭宗明肃着脸,一个表情没有。赵启平却觉得他其实很激动,他不停地攥拳又张开。赵启平站在他身后,悄悄地牵起他的手。谭宗明握着赵启平纤长的手指,努力平复心情。
跟着来的法国人讲法语,秘书小姐在一边翻译。两位的遗愿是归葬家乡,但是不少客观原因导致现在才实现。谭宗明感谢法国的殡葬公司。翻译小姐打扮得很肃穆,一身黑。她事后对赵启平解释,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。但是看法国人的意思,虽然走的是民间殡葬渠道,操作的却是中国官方。
赵启平只是笑。
无论多少往事,无论往事里多少纠缠,总而言之,是回来了。
回来就好。
——《二重》32
管家先生路过正好听见,突然就笑了。
他想起来当年的事儿。那人兴致上来喜欢做菜,做之前讲究排场,小盘子小碟盛着油盐酱醋摆得整整齐齐,他自己改刀的材料也要码得整整齐齐。做一顿丰盛晚饭之后就不管了,香姨曾经试图把剩下的醋酱油和料酒倒回去。另一个人宁死不进厨房,即便被用面条随便打发。远庖厨是原则。
——《二重》48
两个人沉在夜色里,如同躺在墓穴中。他们每天都在练习死亡,有一天真的躺在老墓碑下面,那肯定是个双人墓穴,期许的同生共死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91
明诚搂着明楼的腰,用他的肩膀蹭脸。蹭舒服了打个哈欠。
“我们在墓里也要这样的姿势。”明楼忽然道。
“可是现在大多数是火化。我觉得火化好。”
“那就把骨灰掺在一起?不,不好,还是分开。”
明诚抽鼻子,懒洋洋:“为什么。”
“亲爱的,我再怎么爱你,也要保持我独立的自由。”明楼很严肃,“所以咱们还得是两个盒,这样比较有私人空间。”
明诚就快睡着:“先生,睡吧,明天上海还等着你叱咤风云呢。”
明楼搂紧明诚:“诚先生,我觉得……”
明诚闭着眼,伸手拉拉明楼的耳朵,代表关灯,结束睡前谈话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00
明天和明天小
明天小是个很英俊的男人,有一对善良的大眼睛:“你一定很奇怪,为什么我一句中文都不会还有个中文名。我的祖父当年是法租界的巡捕。嗯,也许这样讲会让你不开心。”
赵启平微笑:“这是历史,我们都知道。”
明天小点头:“我的祖父是巡捕,但是他不坏。当年他属于中层管理,帮过很多共产党。据说他其实也是共产党。但是到他去世,对租界里的事情几乎不讲。我父亲是他最小的孩子,出生在租界。祖父最好的中国友人帮我父亲起了个名字,叫‘明天’,说在中文里这代表希望。”
赵启平轻叹:“祖父们,都有很多的秘密。”
明天小抿抿嘴:“他们的岁月,我们无法想象。”
赵启平拍拍他的肩:“总之……谢谢。”
明天小挠挠头:“我想看看这里。一九四三年法租界撤掉,祖父回法国之后一直郁郁寡欢。他老人家去世啦,愿他安息,我正好替他看一看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33
明诚抱住小家伙,小身子很软,肉沉肉沉的。他心里又酸又涩,用脸蹭小家伙:“你不怕我?”
雷欧冒出一句:“你给他起个中文名吧。”
明诚看他。雷欧这几年在中国不白混,深刻了解名字对于中国人的重要。取名字是父亲师长的权力,最不济得有干亲关系。明诚笑一声:“行啊。那就姓明,叫明天。充满希望,对不对?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31
七月份法租界撤销,大批法国侨民离境。明诚叮嘱雷欧千万不能着急,刚开始日军查得非常严。明天喜欢明诚,看见他就要往他怀里扑。他有一双纯净的蓝眼睛,一身结实的小胖肉。小胳膊小腿非常有劲,经常高兴得手舞足蹈。他才刚开始,他有无限的希望,所以应该高兴。
明诚抱着明天,亲亲他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35
十一月的上海厌厌的,乌云颓丧地倾斜压下来。诚先生靠着车站在街边抽烟,贪婪地吞云吐雾。大哥早闻到他身上的烟味,什么都没说。阴森森的天色托着明诚玉瓷的脸,毫无血色。雷欧一家上船前,明天哭得惊天动地,小手攥住明诚的领子扯都扯不下来。婴儿纯真决绝的带着热烈生命力的情感势不可挡,几乎冲垮明诚的心理防线。
他这才明白,大姐为什么那么喜欢明衍。
“走吧。离开这里。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再见。”明诚亲吻他的小胖脸,“加油活着,努力长大。小家伙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35
军装照片
亮亮双手接过来一看,照片上的人穿着老旧的纪录片里经常出现的四十年代土色军服,戴着小檐解放帽,左胸是“中国人民解放军”胸章。军服不是很合身,明显大很多。眼神平静淡然,却藏着悲伤。
“他不高兴。”
“他离开这里之前照的。”管家先生凝视着照片里的人。依旧那么年轻,那么瘦削。喜欢小孩子,喜欢抱着他教他唱中文的童谣。
——《二重》43
明诚念军校,惯例是穿上军装第一天拍一帧照片留念。明诚拍是拍了,过两天就不知道让他放到哪里,找不着了。
又不是中国的军装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47
明诚笑一声。他看一眼殷其雷的军装,突然道:“你军装借我穿穿吧。我想拍个照。照片洗出来,你帮我保管。实在不行烧了也可以。”
殷其雷有点犹豫,明诚叹气:“你总得让我有点念想。我烦恼过进八路军还是新四军你信么。”
殷其雷拥抱明诚。
“明教员,振振君子,归哉归哉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63
手擀面
生日那天赵启平实在没时间,谭宗明决定礼拜天提前庆祝一下。赵启平担心这样会不会不好,谭宗明摇头:“爷叔在生日时要自己一个人呆着。我以前见过他自己做手擀面,想跟他要一碗。他说其他时间都可以,就那天不行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48
五月一日早上,明楼一早起来,看到明诚在擀面条。
“早啊生日快乐。”明诚笑得眼弯弯,“要过农历的话三月廿七也不知道是哪天,干脆过阳历。手擀面哟。”
天已经开始泛热,清晨热气边缘珍贵的清风吹进厨房,煮面的湿气扑明楼脸上。他坐餐桌旁边,撑着下巴看明诚一拱一拱擀面皮。
“稍等啊,马上好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28
五月一日是个大日子,这么多年,明楼一贯期待明诚下手擀面。前一天明楼一直在写东西,写了很多废稿,还不让明诚整理。明诚认为是机密,没放在心上。
明楼在外间写了通宵,明诚在套房里间睡觉。他们习惯如此,一个人忙着,另一个人休息。早上天没亮明诚起床准备下手擀面,明楼嘴挑必须现擀现切,他不吃干面条。外间灯还亮着,明诚笑道:“今天学校放假。你忙完了睡会儿。我下好了叫你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60
明楼愉悦珍惜郑重地吃明诚的手擀面。他似乎完成了某件大事,很放松。明诚开玩笑:“你生得好,出生在假期。”
明楼抿着嘴看他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60
五月一日之前,明诚问明楼生日除了生日面还想要什么。明楼沉默半天,笑道:“今年生日面也不要了。”
明诚惊奇:“为什么?”
“坏人……不配过生日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92
明楼生日这一天,他笨手笨脚自己在家做面条。明诚在家做的时候他在一边看,上手还是没经验。面和水的比例不对,糊状,再加粉又揉不均匀。倒腾来倒腾去勉强是一碗片儿汤,明楼撒了点盐。
等你回来给你做一顿。明楼心里得意,觉得自己的作品还是可以的,起码有形状。
他的生日礼物来得有些迟,第二天广播里才说希特勒把自己烧死了。苏联进占柏林,德国完了。明楼心平气和练字。再等等,终归有好消息。或许可以回延安,哪怕被甄别。轻柔和缓的春风抚摸着他的脸,让他误以为只要一开门,就能看到英气的青年站在春风里,对他笑。
再等等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41
凌院长忙一天回家,小李警官过来开门:“回来啦!”
“你今天回来早。”
小李警官满面红光:“又结一个案子。遭到了表扬。”
亮亮在屋里写作业,小李警官拖地。春风温柔地扬起水气,清清凉凉。
“晚上想吃什么。”
“晚上你不要忙。我和亮亮想吃手擀面,面我已经和好了。”
“今天……”
今天抢救回来一个警察。这个警察依然生死未卜。
算了。
凌院长搂着小李警官的腰,把脸放到温暖美好的颈窝里。
“让我歇歇。”
——《碎拾·勇敢的心》
头盘热汤
然而其实挺顺利。赵启平很像那么回事儿地整治了一顿饭。海洋主题,开胃热汤是蔬菜清汤,加了海带,清香带鲜,并不喧宾夺主。
“你也喜欢用热蔬菜汤开胃。”管家先生尝了一勺,微笑。
“热汤有助于打开味觉。”小赵医生很严肃:“我坚持头盘应该是热汤。”
管家先生右手食指敲了四下桌面,心情不错:“好,很亲切。”
——《二重》48
明诚坐在他对面,脸上泛起轻轻的笑意。他就那么看着明堂笑,笑意越来越深,笑得明堂不自在。
“他让您来看我的吧。”
明堂没回答。
明诚指指餐具:“我头盘最喜欢热汤,每次他都要专门跟服务生说。您也这么点……他说的。”
明堂沉默。
明诚很愉快:“您一出现我就知道了。他是不是说不让您告诉我他回国?”
明堂咬牙切齿,明诚这欠揍的德行和明楼一模一样,让个兔崽子套话了。
“行,挺好。”明诚揉揉脸,“挺好。”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31
专属密码
从佘山往回走,赵启平累得要死:“不知道爷叔是真喜欢还是客气。”
谭宗明开着车,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四下:“长短长短,C。”
赵启平挑眉:“哟你还会敲密码呢。”
谭宗明笑:“小时候爷叔教我玩儿的。我就会敲二十六个拉丁字母。C,Je suis content.你应该比我知道什么意思。”
赵启平惊叹:“你们家全是人物。这还有搞地下情报的呢。”
谭宗明大笑:“我们家真有大间谍,还不止一个呢。”
赵启平没当真:“噢噢噢。”
谭宗明笑着摇摇头,没解释。
爷叔说,他很满意。
这样就很好了。
——《二重》48
赵启平慵懒地用鼻音笑:“这是什么密码?”
谭宗明心思迅速地往下半身奔涌,这只小狐狸真是个宝。他决定一辈子按在爪子下面,谁抢咬死谁:“爷叔说是一对爱人自创的。专门用于表达爱意。”
赵启平不是很感兴趣:“哦。”
“我只知道点皮毛,不过你想深入了解的话……”
赵启平咬咬他的嘴唇:“算啦,人家的爱情,关我们什么事。我们不需要,我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你,我爱你呀。”
谭宗明低声笑。
“什么外国诗什么密电码……”赵启平舔谭宗明的下巴:“我们深~入~了解对方就可以了。嗯?”
谭宗明大笑:“对。小干柴,我来点燃你,深入了解了解你……”
——《二重》49
明诚修长的,握枪杀人的手带着热气,无意识地乱拍,企图让明楼睡觉。明楼有了一些倦意,垂下眼皮,迷茫观察明诚手的起落。
如果这是密码。
翻译过来可能就是一句话。
我爱你。
明楼被自己酸得笑,终于也睡着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87
明诚轻轻搂住明楼,用手拍他。明楼的脑子在飞快运转,焦灼敏感,他感受到明诚拍他的规律,这是暗号,这是……没关系,我爱你。
——《地平线下》117
——Part.3《二重赋格》完——
Part.1指路:【楼诚/楼诚衍生】【清和润夏】四部曲·关联整理(Part.1《狮子饲养手册》)
Part.2指路:【楼诚/楼诚衍生】【清和润夏】四部曲·关联整理(Part.2《情寄》)
Part.4指路:【楼诚/楼诚衍生】【清和润夏】四部曲·关联整理(Part.4《地平线下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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